半是青松半白云：闲话道教胜地齐云山

[摘要]齐云山植被颇丰，气候湿润，鸟兽杂处，或闻啄木之晨声，或听蛙蜍之夜语，蝠鸟翔于头上，蛇蚓曲于路旁，怡然各得其乐。倘值雨露，更有飞瀑流泉，云气浮于山间，清冷苍茫，浑然非尘世矣。

文/风山道

天不足西北，地不满东南，故北多险峻而南率夷陵。北地雄壮豪放，南国文采风流，于其山水亦可见一斑。齐云虽处徽州，民阜物足，而地多丘陵，道路难通，故有宋以前鲜有闻者，而隐修则时见。现有可考者，以有唐乾元年间（西元758－760）的高道龚栖霞为最早，称为开山始祖。

齐云山云海（资料图）

齐云山本名白岳。南宋宝庆二年，岁在丁亥（西元1226年），天谷子余道元云游至此，得神人指点，创佑圣真武祠于齐云岩上。其地镇南天，拱北极，取丁山癸向，背倚翠屏为靠山，左右钟鼓二峰列侍，面前香炉峰孤特直耸，遥为参拜之状，下之江水玉带横围，风水确是上佳。或许是真武祠的丁山太靠近丙午真火，水火相冲，又未加压制，不过两年，便烈焰飞腾，品物一空。幸得叶介夫与金士龙重修，却也只撑了一纪时光，十二年后，再度水火，风雨冥晦，石崩瓦裂。

说来也怪，虽两度逢劫，而其相传为百鸟衔泥塑成的真武圣像却丝毫未动，经水不濡，历火不焚，有感辄应，遂致遐迩名闻。于是到得庚午年时，叶介夫等人再议重修，这回却乖巧了，修成后于殿前壬癸之方凿石池一口，刻“水位之精”于石，并系语“静而能定，洁不可污，中潜龟蛇，上应虚危”，用镇火神，此后果无大难。这座真武圣像至民国年间犹且完好，文士郁达夫、林语堂等一行还曾来此做记，算来也有八百余年了。齐云之名既盛，白岳之称倒是逐渐荒疏了。

这真武圣像一直到民国年间都保存完好，林语堂等人还来参观过（资料图）

此时之齐云山虽称得小有名气，仍不过江南一带而已。直到明世宗嘉靖皇帝登基，国无储贰，家乏子息，甚是忧懑，虽是做着皇帝，却也提不起精神。嘉靖帝免不了四方求索，能想的招术大略都使上了，然而不得其情，终归惘然。幸而这位皇帝有名地好道，还有几位方外师友，正一嗣教真人张彦天师见皇帝也忒可怜，便向其大称白岳之神、真武之验。嘉靖帝正在神盲无智之时，见一根救命稻草垂下，忽然灵台明澈，哪敢怠慢，当即遣人于齐云观大设法台，建醮（即求子）。也许是圣意拳拳，恳求得天心感动，神灵不爽，不数年而四子率出。嘉靖帝龙颜大悦，钦降护敕，改观为宫，赐名玄天太素。玄天者，北极玄武也；太素者，质之始也（《列子天瑞》），合而名之，则北方之宗主也。既获敕命，则国帑随至，十数年上下营造，太素宫迥非旧状矣。

齐云之兴其实颇赖机缘。明世天师道虽然兴盛，奈何北方的武当山却是全真为主，足以均势敌力，让意图独尊的张天师颇感头疼。是以张天师借为皇家之机，在南方扶持一座主祠玄武的名山，就算不能压盖武当，也可略分些颜色。故而齐云山的宫观建筑一例仿照武当，武当别号太和，此则称中和，欲为其匹亚，自得皇家资助，则确为其匹亚也。然齐云山之形势，雄峻不足而秀美有余，故规模略见狭促，而有园林之风，清新俊逸，落落少尘杂。清季荒乱，宫观多倾圮，而婺人（今江西婺源，其地旧属徽州）入迁，遂成今日之月华天街，古朴隽秀，徽韵十足，敕建玄天太素宫便在天街之中。

齐云山月华街（资料图）

天街虽名为街，其实高低不平，率皆石磴，唯人力可攀。顺街西向，有路蜿蜒，上为林木，下有田园。山间难以力耕，故多植茶树，兼艺菜蔬，以供自食。山中常居者百有余人，多好茶饮，概南方之通习也。改革后，山中亦不甚劳苦，而食饮得宜，气候亦佳，兼奉道脉，故而民人颜色光洁，望之少于外间。

循路而行，约有里许，有一天然飞崖，名曰紫霄，高五百余仞，横广三百余尺，深可七丈，崖下有宫，名曰玉虚。明朝弘治年间，高道徐秘元主持休宁道会，其徒养素道人汪泰元寻至此处，见崖前之地虽仅方寸，却能背靠紫霄崖，左招展旗峰，右倚插剑峰，仰观飞瀑，俯挹横江，风水格局实为难得，乃四方募化，斫木垦石，背崖辟观，兴建紫霄宫，历三年甫毕其事。紫霄既就，汪道长乃请友人为作碑文，以纪其事，不料反遭勒索，一介穷道如何受得，不禁郁郁。其时恰逢江南才子唐伯虎遭逢科举舞弊案，虽以无罪告终，欲图仕进却是了然无望了。唐寅失意之余，纵情山水，乃至于齐云山，闻听碑文之事，不禁义愤非常，遂慨然撰文，是为《紫霄宫玄帝碑铭》（现存宫左，所负者是也）。

唐寅所撰《紫霄宫玄帝碑铭》（资料图）

正德十年至嘉靖二年，十年之间，徐、汪师徒又耗白金八千铢，兴建玉虚宫于是。其工程浩繁，主体部分便有一关（玉虚关）、二宫（玉虚宫、天乙真庆宫）、三坊（治世仁威坊，余名阙），以祀真武，旁设五楼、二庖，供道人自居。又辟池以承飞泉，池上分建钟鼓二楼，以伺晨昏。又取“云从龙，风从虎，圣人作而万物睹”（《易干文言》）之意，左设云龙关，右作风虎关。风虎关上，凿天衢二十八丈，上合周天二十八宿，故筑星台于插剑峰，以祝圣寿；云龙关上，凿天衢八十一丈，数合九九，一阳来复，故筑雷坛于展旗峰，以祈丰年。

五百年来，世运兴衰，明亡清灭，几度沉浮，至于八十年代，残垣断壁，宫院尽废。今虽得四方资助，重理墟址，复塑金身，不过二宫一坊而已，远不复当年盛景。

玉虚宫（资料图）

离玉虚宫，西侧两峰之间，有一线天，微隙才足容身。登一线天，左转林丛，至展旗峰，有亭翼然突立，名曰飞云亭，便是雷坛旧址也。醮坛既毁，道门亦衰，乃筑亭其上，以便游人。凉亭南靠山体，北俯横江，东望则福地洞天，西瞰有三姑、五老诸峰，眼景颇佳。朝临其上，连山纵横，旭日扶摇云海之中，明星点缀西天之傍，温煦融体，心旷神怡。若至夕间，有清风徐来，五老为屏，余晖渐没，霞彩映于天际，全不解暑气之蒸蒸也。常有画工支架其上，不求胜迹，惟争朝夕，良有以也。

齐云山原有三处景群，分别是月华街、云岩湖和楼上楼，不过时至今日，唯有月华街部分接待游客，余者大体仍待恢复。而月华街部分的四处主体建筑群，即敕建玄天太素宫、玉虚宫、洞天福地遗址、真武殿，也仅前二者稍有模样，不禁令人扼腕。山中机械难通，故景物率如旧貌。其植被颇丰，气候湿润，鸟兽杂处，或闻啄木之晨声，或听蛙蜍之夜语，蝠鸟翔于头上，蛇蚓曲于路旁，怡然各得其乐。倘值雨露，更有飞瀑流泉，云气浮于山间，清冷苍茫，浑然非尘世矣。真正是：

玄天太素宫（资料图）

尘外不相关，几阅桑田几沧海；

胸中无所得，半是青松半白云。

（太素宫门首右额楹联）

（编辑：灵瑾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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